三羊开泰

凹3:miesay
自取

年轮番外:咫尺天涯

尴尬的是前文全没了却把番外写出来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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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阴得厉害,黑压压的云都连成一片,雨还没下。

残损的木梁与瓦片昭象破碎的历程,穿梭的年轻健壮的身躯在废墟中勾勒新生,莲湖里漂浮的尸体被打捞干净,水面便迅速恢复了幽雅,至于那些沉没在水底淤泥中、与沉船朽木共眠的,江宗主和虞夫人在岸边为其举行了追悼与安魂大典。

护宗大阵破损严重不得不暂闭修复,才有这应景的天象映衬莲坞仙府经历的一场恶战,赵嘉盯了会儿天,认定这雨一时不会下,叫来两个弟子,把最后一个箱子搬到新立的藏书阁。

新弟子是趁着战损扩招进来的,一般来说要入江氏这种大宗得先经历层层选拔,资质品格缺一不可。然与温家一战后江氏折损不少弟子,不得不对外补充人手,传统复杂的选拔来不及,便额外建立了一个预门,凡资质合格即可入预门,待宗门恢复元气,便三年举办一次选拔大典向外门补充弟子。

箱子里大多是竹片古籍,两个锻体期的少年费了不少力气才搬起,赵嘉又抬头看看天,上前搭了把手。

“走快些,别让雨淋了书。”

走至半途,雨果然下了,两个小弟子急着要给书箱子避雨,扭头往路边院子里钻。

“别乱跑!”赵嘉低声呵斥住他们,抬手布了个避水诀,一手揪一个悄声走远。

仅这一进一出的功夫,也能看见那院中地上坐着个人,雨帘遮眼轮廓勾不清晰,但两个小少年的好奇很快就被避水诀引去,这在凡世被叫做仙法,寻常可见不到的。

赵嘉松了口气,侧头看了一眼院墙,垂下眼睑和唇角,手指擦了擦腰间悬挂的银铃。

这是第三天。

修道之人在平头百姓口中被称为仙人,他们能御剑步云,召使五行,探勘命数,行凡人不能之事,悟凡人不懂之理。

江氏在修真界中位列世家数一数二的前茅,秘术法宝不计其数,拥有普通宗门不可想象的底蕴和资源,是修士梦寐以求的地方。

可这些都没用,修士不是真的仙人,江氏不是无所不能,谁也救不了死人。

号称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医修来了一批又一批,却没一个能接上碎裂坏死的经脉骨骼,以魂入道为数极罕的元修大能几乎都进过这间屋子,却没一个敢妄动禁锢住生魂的元婴。三日过去,魏无羡纹丝未动,像是失去了活人的感官,麻木地看着那扇门,偶尔眨眨眼,叫人知道他还未化成石头。

他不进去,进去后墙上没有未封剑的三毒,案前没有埋头阅卷的江澄,里面没有鲜活的呼吸。脑海里无数遍回演包含江澄的记忆,比走马灯还要快,他不动作,动一下便会分散一丝精力,把他从中拖出来。

回忆停在他颤抖着手抱起血泊中的江澄,而后小小孩童蓬头垢面地撞上来,闷哼一声摔坐在地上,脏兮兮的小脸不善地对着他,因瘦削略显凶煞,尤其一双眸子最为特别,直勾勾地,包含着懵懂的阴霾与不确定的恶意。他在等对方露出善恶。

后山的集市热闹,师兄弟悄悄跑去玩的不少,他推拒了结伴的邀请,给小师弟系上披风,弯腰勾着膝窝抱起来,拉出僵硬的胳膊绕在脖子上,瘦小的身躯绷得很紧,那双眸子依旧直勾勾地看着他,他侧首,额头贴着额头蹭一蹭,然后笑了。

这笑容很长,到他看着江澄圆圆的眼睛分明了棱角,到羞涩转为依赖,到脖颈上的手臂不再僵硬,一直到某日,那双眸中的所有都化为寂静。

无情大道的路途是何种光景?

师弟忘了很多事。晚间吹了灯,没有小声问父亲对自己课业的评价,他没机会说出编好的夸赞,自然也不会开心地钻到他被窝里抵足而眠;被母亲训斥后,没去找他委屈地比剑,他主动将可心的小玩艺儿送过去,也忘了惊喜的表情,至多是笑一笑。

对别人是笑一笑,对他也是笑一笑,无情之下是万物草芥,这么多年的亲密无间,难道一朝就能化为乌有,他就与其他弟子一样,仅仅列入江家负担之一了吗?

自然不是,冒犯他的人会被江澄杀得一干二净,没有愤怒的表象,他就一直冷着脸,但即便犯了少宗主身份的忌讳也照行不误,犯到了江家的利益也无犹豫,让他嗅到了一点不同之气。

护江家弟子是因他身为少主,维护江家是他的责任,而打破规束也要维护魏无羡,便不会是将他仅看作弟子。曾有夜谈聊起过羽化飞升,知晓每有得道皆是孤身一人飞升,未见有成双成伴的登仙者,江澄眨了眨眼睛,又一错不错地看着他,待他转过来笑看,江澄凑上来附耳小声道:“魏婴,你愿意与我一起吗?”

“什么?我怎会不和你一道嘛。”

江澄没再说,转头坐了回去。

他听得懂,江澄认为他有飞升的资质,想突破古说成就佳话,可问出口后,又想起自己久难结丹的不堪,话便不必、也不应该再说,魏无羡从未看重天资,江澄却从放不下修为,追求不对等,以魏所求束缚他,未来注定是歉疚,江澄不舍亏了他。

一生心意,魏无羡所求不过如此,可惜是往事翻腾千万遍,他也没能求出这心意真正是恋慕,还是自损根基换来的报答。

血阵休止的瞬间他剖出元婴,倾尽修为立地成牢,生魂一旦离体便成死魂,唯有轮回再世为人,这是唯一有可能留下魂魄的手段,片刻不得犹豫。他不是悟道最快的修士,却是最敢于倾注毕身的人,亲眼看着江澄生命流逝将尽,独活于世的意志也随之薄弱,黄泉凄寒,他怎忍心让江澄一人走过。只有大师兄而无小师弟时,魏无羡无所不能,可牵回来一个江澄后,魏无羡便苦尝力所不能及,护一人一世平安未能做到,求一人白首心不得圆满。

许是死志催生出不甘落幕的生念,他拖着凡人之身不眠不休走回莲花坞,阵成时江澄的笑烙入他双眼,那一刻他已不是走在无情道上的三毒圣手,为何还未体味红尘百味便要他死去?为何这样的笑只有一次?

 

虞紫鸢踏入院中,依旧是与昨日来时如出一辙的颓唐身影,塌着肩膀静坐雨中。

她颔首示意身后医修去为他浸了水的伤口治疗,撑了一把油纸伞遮去落下的水珠,这章程已重复两日,是以魏无羡突然出声时,她竟未能听清。

“母亲。”魏无羡又唤了一声,油纸伞微不可闻一晃,虞紫鸢应了,他又道:“阿娘。”

“江澄回来后,我再也不曾这样唤您,是想等他与您亲近了,不为此介怀,我再改回口,不曾想这么一叫便沿用至今。”魏无羡声音淡淡,毫无预兆从地上站起,僵硬的骨节碰撞声清晰可闻,“可我知阿娘不善言表,心里最是疼爱江澄的。”

无根净水缓缓流过金石剑柄与鞘,滴滴答答砸在地上,许久不现世的灵剑随便被握在雨中,魏无羡向房门迈了两步又停下,仰头合上双眸,脸上闪过痛楚,“若有来日,我只求他安乐无忧。”

不受俗事烦扰,不计往事得失,既无亲恩宗族之负,也无风霜雪雨加身,营一袭荣华,满怀逍遥。

虞紫鸢自始未向那房门望去,却这句后惊诧侧目,剑鸣如鹰泣出鞘,魏无羡回身对虞紫鸢深深一拜:“这世间救不了他,我便要走出这世间去寻,此一行不问归期,切

望二老保重。”

礼毕起身,虞紫鸢撞上他神色,一如携江澄浴血而回时,即将出口的阻拦又被按下,目送他跃剑离去,杏眼微红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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